连平是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主席、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

新时代，中国扩大金融开放将重点关注哪些领域、如何有序开放？

6月12日，由国际金融通讯社主办的“2018国际先锋金融机构高峰论坛暨颁奖盛典”在上海举行，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以“新时代的中国金融开放”为题发表主旨演讲。

连平表示，近年来国家陆续出台扩大金融业和金融市场开放的政策，可以预期未来中国金融业的开放还会进一步扩大，这种开放可能在“金融业、金融市场、资本与金融账户、对外投融资、汇率机制、本币国际化”等多个领域展开。

领域一：金融业

聚焦银行业“对等开放”

“作为行业，股权投资业务对外资进一步开放的政策今年陆续出台，涵盖了银行、保险、证券投资、期货公司等主要金融领域，其中银行业受到的关注度更高。”连平说，“银行业开放的目标是实现‘国民待遇’，我们在国内怎么管，对外资我们也用同样的待遇去管。”

连平表示，开放是平等的，这种“平等”不容易导致“外资化”，在他看来，金融业进一步开放具备良好的条件。

首先，单从资本规模来看，中国银行业在资产规模和资本规模上均位居世界第一，外资相对较少，这也意味着外资全面控股中国银行业基本不存在可能。

其次，在监管方面，银行业的开放程度会根据实际情况考虑，并不是没有监管限制和条件，因此，没有必要担心中国银行业会“洋化”。

另外，从全球金融业对外开放的实践来看，一些发展中国家，比如拉美国家、部分东欧国家，确实也出现过外资化现象，但这种外资化的出现，与国民经济本身和整个金融业，特别是银行业存在很大问题息息相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2003年以来，我国金融领域风险事件不断发生，但这些都是局部情况，作为金融业核心的银行业总体运行还是比较平稳的。无论是从行业规模，还是从国家管控能力来看，这些国家都无法与我国相比。因此，我国银行业完全有资格、有能力管控未来可能出现的外部冲击。

连平认为，目前的开放政策还处于初步阶段，未来将在业务领域进一步扩大，直至各方面都能实现“国民待遇”。开放的意义也将从过去的“引资、引制度、引智力”转向“引制度”，有利于推动公司治理机制、风险管理体系、业务运营模式等的完善和优化。

领域二：金融市场

资本市场国际化进程不断加快

对于金融市场的开放，连平从三个市场进行了分析。

在股票市场方面，一方面，在沪港通、深港通已经奠定良好基础的情况下，中国资本市场向国际投资者开放的步伐也将加快。另一方面，未来我们将落实和完善放宽证券业外资准入政策，推进境外上市注册制改革，稳步推进沪伦通示范工作，完善QFII、RQFII相关政策。

期货市场方面，人民币石油期货已经推出，未来还将加快建设国际原油期货市场，引入境外投资者参与铁矿石期货交易。

债券市场方面，自“债券通”开通以来，境外投资者通过“北向通”参与境内债券市场的意愿不断增强，我国SDR债券市场已经开放，熊猫债市场发展迅速，预计未来会有更多来自不同行业的境外机构发行熊猫债。

值得注意的是，连平认为，未来中国信用评级行业对外开放将会进一步扩大。

十九大以来，有关部门明确提出经济发展要由高增长转向高质量，实现高质量发展需要一系列相关的基础设施、工具和手段，信用评级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方面，它是整个金融行业不断提升管理水平的重要工具。

连平认为，我国信用评级公司整体发展水平还处于初级阶段，不断提升专业化水平还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如果外资信用评级公司在华享受与国内公司同等待遇，这对国内公司来说压力很大。但同时，信用评级行业的开放对整个行业质量的提升也将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这一举措有助于银行间债券市场的开放发展，促进信用评级行业包容、稳健发展。”

领域三：资本和金融账户

遵循逐步开放的原则

“中国的开放总体上是遵循渐进式开放的原则，这在资本和金融账户领域最为明显。”连平说。

从相关政策来看，中国金融开放的总体路径非常清晰，比如在扩大贸易开放之后逐步推进全面金融开放，在实现经常项目可兑换之后逐步推进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等。

但从IMF资本和金融账户交易分类标准下的40个分项来看，我国目前有37个分项可以转换或部分可转换，仍有少数分项不能转换，如非我国居民在华发行的股票及其衍生品等。在已经开放的37个分项中，部分分项可转换程度依然较低，如部分涉及证券资金、证券投资、个人跨境资金等一定程度的项目，在不同领域仍然存在不同程度的限制。

连平认为，新形势下，未来应审慎、稳妥推进资本和金融账户开放，合理、稳妥设计资本和金融账户开放的步骤和路径、有序实施。

对于开放的路径，连平认为：先开放资本流入，再开放资本流出，先做“北向通”，再逐步推出“南向通”。

第二，应先开长期资金，后开短期资金。因为短期资金受波动影响较大，而长期资金比较稳定，所以一般应先开长期资金。

第三，先开放直接投资，后开放间接投资。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吸引外商投资和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但间接投资的步伐却比较慢。

第四，先放开机构投资，再放开个人投资。个人境外投资，到现在还存在非常明显的限制，但随着开放的不断扩大，个人境外投资进一步开放只是时间问题。

领域四：海外投融资

中资银行加快海外扩张

“在对外投融资方面，开放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连平介绍，当前对外投融资主要涉及两大领域，一是开发性金融，二是商业性金融。

近年来，这两个领域都进展很快，特别是在商业金融的海外拓展方面。对比2017年与2010年的数据，中国境外跨境放贷在7年左右出现了大规模增长。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末，中国境外跨境信贷额度高达6000多亿美元。

据相关统计，我国目前在63个国家设有1350个分支机构，从事各类商业银行业务。连平表示，在商业金融方面，相关机构未来将全方位拓展业务，如加大中资银行海外布局、与多边开发机构合作开展融资活动、加大与国际同业合作开展银团贷款力度、支持国际基础设施建设等。

以与国际同业合作开展银团贷款为例，连平进一步表示，虽然在国内，中资银行与同业合作开展银团贷款的情况还不算多，但在海外，银团贷款是中资银行控制风险的重要工具之一；而在支持国际基础设施建设方面，考虑到我国开发性金融机构和中资商业银行的整体实力和金融创新能力、当前跨境贷款规模、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等因素，未来发展空间巨大。

领域五：汇率机制

汇率灵活性需进一步增强

在汇率机制市场化方面，连平认为未来的发展路径主要包括五个方面：

一是优化中间价报价机制，必要时仍可运用逆周期因子。

第二，扩大汇率波动区间，增加汇率弹性。连平指出，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速在转型过程中有所放缓，2015年、2016年资本流动也出现明显波动，但汇率弹性还停留在原有水平，并未明显提升。连平认为，扩大汇率波动区间、增加汇率弹性的趋势明显。“我们要增加汇率弹性，进一步放宽波动区间，逐步达到3%至5%。”

三是发展外汇市场，增加不同偏好的交易主体，这项工作最近一直在进行，参与的境外机构类型和数量也在不断扩大，未来还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

四是丰富交易品种和衍生品。连平认为，衍生品的交易种类仍然不足。

第五，平衡市场供求关系。据了解，2015年至2016年，在汇率波动较大、资本外流压力明显的情况下，我国实施了相关审慎的宏观调控政策，这些政策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未来还应得到进一步完善。

领域六：人民币国际化

抓住“一带一路”倡议新机遇

对于人民币国际化，连平表示，人民币国际化还处于发展初期，不可能一蹴而就。

2009年至2015年，人民币国际化在贸易和直接投资领域得到了很大的拓展，特别是在进出口付汇结算方面，贸易结算中人民币占比直接扩大到30%左右，但这种情况与国际市场的需求息息相关，人民币汇率的持续走高意味着持有人民币可能有收益，风险也相对较小，因此国际市场也更愿意持有人民币。然而2015年以后，市场运行发生了很大变化，人民币国际化步伐明显放缓。

连平分析，如果从我国贸易计价、支付结算占比看，人民币在交易中的占比达到30%已经是比较高的水平，短期内没有条件进一步提高；从我国整个出口结构看，我国出口产业水平和质量有待提高，定价权和货币选择权较弱，影响了人民币使用占比。此前人民币比较强势，利率水平持续处于较高水平，因此利率和汇率并不支撑人民币国际信用发展。

“不过，如今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连平指出，美国在进一步加息，但短期内，中国存贷款基准利率跟随美国一起上升的可能性不大。尽管货币市场利率或者MLF利率小幅上升，但存贷款基准利率上升带来的冲击是无法比拟的。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的特点，未来人民币出现强劲、持续升值的可能性较小，相应地，人民币国际信用的发展空间也会更大。

此外，连平认为，目前“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人民币的新增拓展和投资应该有相对较好的条件。因为这些国家资金短缺，我国可以提供人民币信贷，相关国家也可以将资源出口到中国赚取人民币，然后用其偿还贷款。对于当地企业来说，可以锁定汇率风险，便捷性和便利性也更好。

展望未来，连平表示，推动人民币国际化需要长远规划，包括优化离岸市场人民币流动性、扩大人民币结算在交易和投资中的使用、发展人民币国际信贷、推动国际市场交易产品人民币计价、推动多国货币当局持有和储备人民币等。

推进方式：有序+协同

一要推动金融业开放

“总体上，未来六大领域发展开放要有序、协同。”连平说。

连平认为，新时代中国金融开放进程中，首先要推进金融业开放，其次是金融市场开放，同时要推动境外投融资和人民币国际化，适时完善人民币汇率市场化机制，审慎稳妥地落实资本和金融项目开放以及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

鉴于金融业开放与跨境资本流动、货币兑换和外汇交易密切相关，扩大金融业开放不仅要与金融市场开放相协调，还要与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等相关金融领域改革开放相统筹考虑和协调。

“这六个领域相互关联性很强，比如金融业开放、金融市场开放、对外投融资、人民币国际化等，都涉及到资本的流动、货币的兑换，而这些都与资本账户、金融账户密切相关。如果资本账户、金融账户开放没有跟进、协调，产业和市场的开放就难以推进。”连平说。

值得注意的是，连平还指出，随着金融开放度的扩大，有两个风险点需要关注。

第一是汇率问题，即未来汇率会不会受到国际市场意外因素的影响而出现比较大的波动，特别是人民币国际化之后，离岸汇率的波动会因为受到国际市场其他因素的影响而对在岸汇率产生比较大的冲击。

第二，跨境资本波动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大规模资本流入带来的压力，2005年到2007年我们深刻感受到这个压力；另一方面是大规模资本流出导致的货币贬值，2015年到2016年我们经历过，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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